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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丨苏建敏:在西双版纳密林中挥洒青春

苏建敏 新三届 2019-08-26



  作者档案

本文作者


苏建敏,1953年生于北京,在北京读小学和初中,1969年到云南西双版纳当知青。1974年到西双版纳首府允景洪当了一名中学教师。1977年高考后进入云南大学中文系学习。1982年毕业后分配回到北京。这之后一直在北京市委机关和一个人民团体工作,2013年退休。


经历很简单,人也不复杂,爱笑爱玩儿(摄影弹琴)还很健康,只要不是一本正经的事都干得特来劲。在美篇上的自我介绍简单概括为:“爱耍贫嘴的北京大妈”。

原题

西双版纳密林中

——我的知青故事



作者 | 苏建敏



中国当代史中有这样一批人,他们有一个特殊的称号叫“知青”。命运的安排,我就是知青中的一员。我和所有知青一样,在自己的记忆中始终保留着那段历史。


我记忆中的知青生涯,是由零零星星的老照片和点点滴滴的小故事组成的。



故事一:密林迷失


1969年11月2号, 在经历了11天的路途颠簸(火车汽车牛车)后,我们终于从北京到达西双版纳的寨子。寨子村头的大榕树粗大茂盛,我们同连队9个北京女生,在这里拍了下乡后第一张合影(上图)。


之后的第一个月,暂住寨子的知青们要盖出自己居住的房子(就是草棚,如果能叫房子的话)。房顶要用“草排”铺盖(亚热带地区,山茅草极多,当地人因地取材,把茅草编结成一片片的,专门用来铺盖屋顶,类似北方瓦的功能)。草排是深山里爱伲族的“产品”,我们的任务是,把草排从山里背回到知青将要盖房的营地。


在孟遮公社照相馆拍张假冒傣族的标准像


那天一清早,天还全黑着,连队就组织全体知青到距离连队驻地很远的深山爱伲族寨子去背草排(因为地处深山没有路,那里的草排非常便宜)。


出发时连长指导员一再嘱咐:“一定要人跟人,千万不能掉队,万一在密林中迷失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当时我们这些知青刚到版纳一个月,又都是十五六岁的孩子,有几个人能真的知道热带原始森林的厉害(现在回想起来,连长指导员也是二十岁刚出头的大兵,也没有过带兵的经验)。


月光晶亮亮的,把崎岖的山路耀得一片银白。我们连队百十号知青,由一个深山里的爱伲族老乡当向导,一个紧跟一个地出发了。根本不用记路标,只要跟着前面的人走就是了,再说周围全是茂密的大树,往任何一个方向看都是同样的,来路无从记忆。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攀登和跋涉,我们到达山顶一个爱伲族聚集的寨子,它隐藏在密林里那么神密,如果不是有向导的话,没有人知道这里除了野生动物之外还有人群存在。


稍事休息后,我们每个人背了规定数量的一份草排(记忆中女生每人10片)后开始返回。仍旧是一个紧跟一个。然而情况不同了:由于来时已走了三个多小时,体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再加上背了沉重的草排(刚开始不觉得重,然而越走越重),步伐便越走越慢,渐渐地开始跟不上前面的人。


最初女生走在整队的前面,慢慢男生一个个超过去,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百十来人的队伍拖得越来越长。这时让前面的人慢一些的呼唤已经无法传递到队伍的最前面(身背重物的人只会拼命走,不会放慢脚步作散步状)。终于,一部分女生被彻底抛在最后面,尽管拼命想跟上前面的人,然而心有余而力不足。一开始大家还在努力奔命想跟上,但实际却是距离越来越大。


我努力跟着前面一个人走的,一步也不敢怠慢。忽然前面的人放慢脚步,接着便停了下来。这时再看才发现,有二十几个女生络绎地聚集起来,而那走在这二十几个人最前面的女生说,她已经好半天跟不上前一个人,拼命朝前瞎走,走了很长时间,现在她完全不知道前面的人在哪里,而这“很长时间”所走的方向是不是对,她也不知道!


在傣族寨子里


这时我们这一帮女生开始环顾四周:粗大参天的大树林立在身边,无数像蛇一样扭转盘绕的藤蔓交错地缠绕勾结着,硕大的阔叶自天顶铺向大地,把阳光牢牢地拒在远方,极个别缝隙处射进一缕光线(呵呵,很像现在的镭射光效果),让你知道现在正是艳阳高照时分。身边是没腰的茅草和些许小小的野花,我们处在一个山窝谷底里,往四面走都是上山,一股很清的山泉泊泊地从脚边流过。


我们终于明白,我们与大队走失了!


接下来的事情是这样连接的:大家瘫坐在地上……有一个人开始哭……两个人哭……越来越多的人……直到全体大哭起来。


极度的恐惧加上极度的疲备,这些来自北京、上海的城市姑娘,这些还没有达到成人年龄的半大孩子,这些一个月前还在各自妈妈怀里素不相识的陌路人,当走失在原始森林的时刻,共同组成一首同一主题的交响曲:上帝啊,救救我们!


然而,伴随我们的只有天慢慢暗了,那一丝丝树缝光的纤影仿佛也要离我们而去。随着时间的流失,恐惧越来越强,如果说最初的哭诉中还有委屈和抱怨,到后来,已经完全变成了恐怖和慌乱。


在这迷失的二十多个女生中,没有一个头头(刚到兵团还没来得及任命),没有出主意、可依靠的人,面面相觑,谁能把大家带出困境?


我这时心里同样害怕,浑身在发抖。但最初的眼泪之后,慢慢开始琢磨:必须想办法,哭没有任何用处,唯一能救我们的是我们自己。得冷静一点,坚强一点!


我在一群人中第一个站起来,对姑娘们说:“我们别哭了,得想想办法。”这时,所有人的眼光忽地都集中在我身上,那些眼光中充满着恳求、期盼和渴望,好像忽然找到了求援的对象和依赖的支点。


第一个站起来的人就那么自然地担负起了一份责任:她得为大家(也为自己)找到求生的出路。


在我的招呼之下,又有一两个人站了起来,我们几个开始向几个不同的方向攀援,试图寻找道路的痕迹,然而终于无望。



这时我忽然想起来,到版纳不长的时间里,发觉这里的人很爱“喊山”,就是尖起喉咙“呕……喉”地使劲喊,曾经问过连长指导员他们喊什么,回答是:大山里声音回荡传得很远,这边山上的声音能传到那边山里去,要是刚好那边山里有人,便会回应地喊,这样山与山之间便有了联系和沟通。


我想到了这一点,真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我们虽然在山谷底,但我们人多声大。我们开始学着老傣“欧~吼”地喊起来,其他姑娘也陆续开始参差不齐、高一声低一声地喊起来,很快,我们便按照一个节奏全体一致地喊,越喊声音越放得开,喊一会儿,停下听听有没有回应,接下来再喊……


二十几个人尖锐凄厉的声音汇成一曲求生的呼唤,飘飘地飞向山顶,飞向山邻,飞向有人的地方。


在经过相当一段时间顽强不屈地呼喊之后,我们终于听到了有回应的声音,我们开始喊话:“来人啊!来人啊!”就这样一直喊着,那回应的声音一直应着,我们听得出那声音从很远处在慢慢向我们靠近。终于我们听得出那声音离我们很近了,在漫长的等待后,我们在密林深处隐约看到了一个身影!


是一个身体黝黑的爱伲族老汉,一身不能完全遮体的黑布缠裹着身体,背上背着一把猎枪,腰间是一把大剼(shuan)刀(山里人随身带的一种长刀,多用于砍草和树枝开路用),这个疑似野人的老乡终于出现在我们眼前啦,我们蜂涌地围上去,尽管我们之间语言完全不通,但我们知道,我们获救了!


我们走出了密林,回到了人间。后来在版纳时间长了,我们听到了许多知青失踪在原始森林、再也没有回来的故事,在原始森林里失踪,绝对不是开玩笑的事!


后来,我被任命为女生班的班长、不久又升为排长,这在初期的兵团是知青所能担任的最大的“头头”(连长以上都是现役军人)。在大家都哭的时候,谁不哭能领条道儿,谁就是头头儿。


在遇到难处的时候,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自己只能靠自己拯救,这是后来的一辈子都记住的道理。



故事二:春节大餐


那是1971年,我在云南西双版纳兵团当知青度过的第二个春节。


年三十晚上,连队杀猪了。这对于已经喝了两年盐巴汤(当然弄好了有时汤里也会有点干菜)的人们,是何等重大的喜事。


中午的菜汤盆中漂起了大肠切成的环,来不及看它们是否组成了奥运会标,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间便已踪迹全无(大锅饭的特点,谁强大谁能抢谁才吃得到)。


大年初一的午饭就只剩下油渣汤了,这实在是猪(我们当时称之为狼)的过错,它们过于苗条,比狗跑得还快,连骨带皮充其量不过七八十斤,哪里对得起一百几十口垂涎欲滴的舌头。


大年初一下午,我们九个来自同一学校的女生开始策划一项阴谋——给自己的肚子开个小灶。要知道这可是违法乱纪行为。在我们初到兵团时便被要求“溶化在血液中”的无数条纪律当中,能让我记住的,一是“不许谈情说爱”,一是“不许另起小灶”!



当天下午我们溜进了附近曼勐养寨子的菜园。看菜园的老“咪涛”(傣语:大娘)无论如何不肯通融卖给我们一点蔬菜(我怀疑是兵团向寨子里的老百姓施加过压力)。费尽唇舌终于无济于事之后,我们兵分两路:多数人继续纠缠老咪涛,我和另一个女生则溜进菜地里去偷。


我们选中了菜园里一棵最大的洋白菜,迅速切断菜根。在逃跑之前,我按照“损坏东西要赔”的纪律,在菜根处留下五毛钱(要知道按当时的价格,五毛钱可以买一大筐菜啦),并用一块土圪塔压住。


这一天后半个下午过得那么充实,那么有盼头,一想到将有一顿美餐等待着我们,心中实在激动不已,只是焦急地盼望天快些黑下来。


当夜幕完全降临后,我们开始行动了。有人用脸盆去伙房偷炭,有人用水果刀切菜,我是大厨师,掌勺在饭盒里“炒”菜。当然,油是绝对没有的,真正干煸,味精之类更是神话中物,唯一的调味品是从伙房偷的盐巴。



一顿多么令人心旷神怡的美味佳肴啊!尽管九个人只有一棵洋白菜,但我们每个人都体会到一种由衷的满足。


大年初二一早,连队紧急集合召开批判会,五个男生一字排开地站在“百分之九十五”的对立面(年轻的朋友可能不明白,当时“百分之九十五”的意思就是说,你被划入良民或基本是良民的圈子),居中的一个胸前吊挂着一只脸盆,我隐约看见盆里有什么东西,两根大竹签(大概是当筷子的)交叉地插在那东西上。从连长慷慨激昂的批判词中得知:昨晚一伙贼胆包天的男生偷猎了一只野猫(他们本想猎获更高档一点的野味),黑天化日之下妄图偷煮猫肉吃,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们九个女生暗地里交换着眼色,我们为自己的罪行没有被破获感到庆幸。


至今,我再也没有吃到过能与那顿春节晚餐相媲美的佳肴。我可以断定,一个人一生中记忆最深刻的美味一定不是在大饭店、酒楼、菜馆中品味到的。


真的,这是我的心在说。



故事三:何不潇洒游一回


湛蓝的天,碧绿的山,一群身着各色泳装的姑娘们半身浸在被吹皱的一池春水之中,如果这是一张彩色照片的话,一定很浪漫。


这是二十多年前的照片,中间的我十九岁。我们这些来自北京、上海的知青在西双版纳兵团修水库已经是第三年了。亚热带地区每天的重体力劳动之后,谁不想下水洗个澡呢,何况守着自己亲手修的水库?然而我们这些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却只能每天用脸盆接山泉水,躲在草房里擦身。



我是十六岁来到兵团的。在我和同来北京知青第一次穿着游泳衣去水库玩水游泳的当天晚上,连队召开了全体大会。至今我仍刻骨铭心地记得,当时连队指导员的几句话:“一群蓝蓝绿绿(注意,念这些话时得用云南地方口音,翻译过来就是“男男女女”),个个赤骨露肉(这个词后来我查遍成语辞典楞没找到,绝对是他的发明专利)地搅在一起,这是资产阶级的腐败作风,是下流行为!”这种声色俱厉令人毛骨悚然的语言持续了两个多小时。


那时的我们,只知道不能穿裙子,不能带花卡子,谁知道连穿游泳衣也如此罪大恶极!


拍这张照片的当天是妇女节,姑娘们在经集体讨论后,采取了一个无异于老虎嘴里拔牙的行动:穿上游泳衣到水库里游泳去(遗憾的是当时没发明“潇洒走一回”这词儿)!作为这次伟大行动的纪念,留下了这张照片。


我在西双版纳一共生活了八年,这是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穿游泳衣游泳;虽然我最喜欢的体育运动就是游泳,虽然我几乎天天在游泳(离开水库后,我在西双版纳首府允景洪的澜沧江边生活过三年半,经常横渡澜沧江),但再也没有穿过游泳衣,都是长衣长裤游泳。游泳衣带给我的瞬间的快乐与她招至的无穷烦恼相比,其比例实在过于失衡。



现今,我有好多件漂亮的新潮泳装,我仍不失矫健地畅游在碧波中(呵呵,不久前经教练指点,泳技有了新的提高:每个动作都能做到位,25米泳池横渡,蛙泳我只要划水换气七下,你呢?),人已年过不惑,但总有一个愿望,留住那弥足珍贵的青春线条,追回那绚丽辉煌的健与美。


过去失去的不去叹息,重要的是牢牢把握住今天。既然今天阳光如此明媚,何不潇洒游一回?



故事四:读历史


好多脑袋凑在一起看一张报纸,是有什么重大新闻,还是有特别的信息?然而这只是极平凡的一天、极平凡的一张报纸,与其他所有平凡的日子一样,在历史上无声无息,没有任何波澜甚至涟漪。


这是生活在西双版纳大山中的知识青年平凡生活中的一页,由于过于平凡,找不到关键词,记忆便无从搜索。我只能记得,当时无论报纸上多么缺少“情节”,我们仍然在如饥似渴地抢着读,道理很简单,物以稀为贵。


那个年代我们把看报纸叫做“读历史”,因为从昆明发出的报纸,最快也要五天后能收到,这还要老天不变脸、公路不塌方来充分配合。新闻沦落到这步田地还有多少价值?然而这却是我们这些知青了解外部世界的主渠道。



每个连队有三份报纸,这对于仅有的一个邮递员来说,实在是非常大的负担。要知道我们一个团有20多个连队,有来自北京、上海的数千名知青。光信件就已经是非常大的邮包了,何况还有报纸?我们那位最可爱的人要把这历经千山万水的信件、报纸从几十里外的小邮电局用自行车、甚至是肩膀送上山来,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千里送鹅毛!


问题还不在于报纸少,亚热带密林深处可以看见文字的东西,除了“红宝书”,也就是报纸了。没有图书,没有刊物,没有任何文化生活。文明社会发展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号称知识青年的人们,周而复始地重复着人类原始的简单程序:吃饭—干活—睡觉;人类最基本的生理活动以最单纯的方式无限循环。


在物质和精神生活都极其精简的条件下,“读历史”便蕴含了一种莫名的享受。那时我是女生排长,在全团首创了集体读报纸的举动,为此我们排还当上了“学习毛著先进集体”。其实初衷只是为了解决抢报纸的矛盾。尽管报上无非是“抓革命促生产”“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之类,但它却给生活增添了一种色彩。



我们当时没有期望过看电视(连幻想都没有过),只巴望有一天,我们的小半导体能够接收到广播电台的节目,看报纸的时候能够读今天。


当今天的人们被劈头盖脸压下来的信息窒息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当遇特殊情况有两天不能上网而难受不堪的时候,我常常会想,生活在西双版纳大山原始森林深处的人们,你们过得可好?你们在用什么方式读今天?今天晚上是否可以约个时间,我们一起在网上聊聊天?



故事五:办银行


那是1970年的事,我和上千名来自北京上海的知青,到云南西双版纳水利兵团已经有一年了。深山老林里的生活很平静(如果不用枯燥这个词),没有能花钱的地方,也没有花钱买得到的东西。每月28块的“农工”工资,扣掉12块伙食费后,只是买点儿点灯的煤油、洗衣服的肥皂(凭票定量供应)之类,其他的钱就放在自己的褥子下面“藏”起来。


西双版纳是傣族自治州,当地的规矩,逢十的日子“赶街”(相当于现在到乡政府所在的中心村赶集)。由于“赶街”的“勐遮公社”距离我们兵团住地十多公里远,下乡快一年了,我和几个同伴才第一次去。赶到街上已经累得走不动了,这时同伴中有人发现,街上有个小门脸儿,挂着“人民银行储蓄所”的牌子,里面有条长凳,于是我们一拥而入,抢占了这宝贵的座位。


我办的银行,就在我这个草房宿舍里


坐在储蓄所里又不办“业务”,时间长了自己便感到不好意思,眼睛环顾左右不敢看营业员。这时我注意到储蓄所墙上有一张宣传画,画上说:如果每人储蓄1元钱,全国7亿人民就有7亿元,就是支援了国家建设。当时社会环境中的热血青年是很爱国的,爱国的神经一旦被触动,忽然就有了奉献祖国的激情,立马感到应该为国家存钱;可是来赶街的,并没有带着多余的钱,但支援国家建设不能迟疑,国家说了1块钱不嫌少,于是当即就用1块钱开了一个存折。


那年我17岁,这1块钱是我人生的第一笔存款。晚上回到住地,想着自己做了一件这么有意义的事情挺高兴的;想着想着就冒出了新的念头,一个人支援国家建设是不够的,我应该动员更多的人!那时我是连队女生排的排长,是知青“土八路”所能担任职务中最大的“官”了(连长以上的“官”就都是现役军人担任了),我得动员我们全排给国家做贡献。


存钱的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公社的储蓄所离我们太远了,要让每个人都到那里去办存折根本没可能,于是我想到了自己当“代办”的主意。说干就干,我把自己从北京带的笔记本拆成零散的纸,在纸上打好格子。再折叠起来,做得尽量像银行存折的样子,写上我们排每个人的名字,一人一个;准备好后,我召集大家开会“做动员”,一场“私募基金”的行动就这样开始了。


现在想想,我当时的影响力还真行,居然我们排所有的人都愿意加入我这个代办的“银行”,大家把自己褥子下面积攒的钱拿出来交给我,我按照收到的钱数登记在自制的“存折”上,双方都签上名,还注明了日期。我集到了很大一笔钱呀!下一个赶集日,我又不辞劳苦,专门到公社的储蓄所去存钱,在我那一块钱开户的折子里,存下了当时看的一大笔钱。



从那以后的两年中,每个月发工资后,我们女生排的同胞们都会到我这个“银行”来“存钱”,是我的固定“客户”,我则十分负责地“做账记账”,之后排里的人轮流负责到公社去,把大家的钱存到储蓄所里。我的“私人银行”一直办到1972年夏兵团允许知青们返回北京上海探亲的时候。


在大规模的知青回城探亲之前,我结清了在储蓄所的全部款项,回到排里,按照每个人的钱数,加上应有的利息返还给本人。每个月定期积蓄,还有多出来的利息,当时我们人人都成了“富翁”,既支援了国家又富余了自己,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实现了双赢,真是皆大欢喜!


后来我调离了连队,回北京上海探亲的知青再返回云南兵团的也参差不齐了,我的“银行”也就没有再继续办下去。


现今满大街都是银行,中国的外国的,独资的股份的,公家的民营的,据说走在大街上,银行比厕所多得多。众多的银行,再也不需要我的那种小“银行”了,想想这实在是件大好事,全民都富了,国家已经不那么需要咱们这种小钱去“支援”了。只是自己依然愚呆,还是一如既往地把多下来的那点小钱放到国家的银行里存着,继续着17岁那年开始的事业。



故事六:学摄影


 

这张差点儿扔了的照片谁看了都会奇怪,这叫什么构图方式,空着半扇,什么意思?


对,这是张拍了一半儿的照片,它背后还真有个故事。


下乡的时候,爸爸让我带了一个小照相机 ,这是他花18块钱从旧货市场买的,一个德国的“127”型的小相机。


爸爸爱玩儿摄影,我从七八岁就给他打下手,从拍照到洗印全套过程都参与。这就有了1969年从北京到西双版纳上山下乡的时候,能够带个照相机的前提。


那时候兵团知青每月工资28块,扣伙食费12块之后其他的就得攒着当回北京的路费。买胶卷儿是笔很大的开销,每次探亲回家,都要从瘪瘪的钱包里掏出一部分买胶卷儿带回版纳,拍后的胶卷儿要托回家探亲的知青朋友带回北京来,请爸妈帮着冲洗。说这段话的意思是想让现在年轻的朋友知道:50年前玩相机可不像现在玩数码相机那么轻易,拍了删、删了拍跟着感觉走,那时候每拍一张都得想好了,基本上是只拍人像留影。


拍这张照片之前,是看到了一个知青朋友从上海探亲带回来的摄影作品:双重曝光的,同一个人两个身影出现在同一张照片上,觉得神奇极了。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我也要学着拍!


当初想象中的双重曝光拍摄结果,这是现在用手机软件后期制作的 

 

“学着拍”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首先是没有老师,双重曝光到底怎么回事并不明白,全靠自己脑子里“破译”猜想,光圈速度等等都不知道怎么设置。


再有就是没有地方布景配光。现在这张照片可以看出来,这是自己住的草房内部,在蚊帐上挡了一块塑料布,一块横木板上铺了一块自己的漂亮头巾冒充“写字台”,灯光就是宿舍草房顶上那盏25瓦的小灯泡。


支好相机后自己坐在“桌”边自拍。原想第一次曝光之后,自己站到桌边另一侧再第二次曝光;可现实是,自拍的快门怎么也按不下去了。于是就出了这么一张奇怪的照片。当时还想继续实验再重新拍,可惜实在舍不得胶卷儿,心里告诉自己:在没有想明白的时候先暂停,别浪费胶卷啦。但这一暂停就是50年,一直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胶卷相机第二次曝光时为什么快门按不下去?是不是有什么特殊设置?


2013年退休之后开始真正踏下心来学摄影,这才知道摄影是有一套技术方法的,并不能无师自通,必须一步一步认真学习实践,必须上万次的按快门练习。前半辈子的玩相机根本就不是摄影,只是自己瞎拍照而已。好在现在学摄影的成本很低,它已经成为很普及的大众游戏,我就从头开始吧!


同一卷胶卷中的其他照片,记录草房宿舍内的生活。原始胶卷早就没了,这些都是“127”规格小照片的翻拍



(老照片摄于1969~1974年 西双版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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